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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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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有。”

伊格納茲露出一個溫柔而感激的笑,

“你是天使,拯救我於危難之中,我相信,除你之外,誰還會會對一個將死之人伸出援助之手?你善良,純潔,具有世界上一切存在的美好品質,當然,你當然應該接受我的謝禮。否則,我會不安心。”

季燈撓了撓臉龐,雖然有些詞聽得似懂非懂,讚美之意還是聽得懂的,一時間臉上更是發燒。眼見伊格納茲還要滔滔不絕下去,季燈連忙接過黑色鬥篷,

“行了行了,我收下了,你別說了。”

伊格納茲輕笑一聲,少年這副模樣未免太過純情,要曉得,在諾亞大陸,這番話講出來,只會得到金發女郎們大膽熱情的飛吻和共度火辣一夜的邀請。

看來,大安國要拘謹許多了。

伊格納茲斂去眼中思緒,不再逗弄少年。既然鬥篷已經送出去了,至此,他就只剩最後一件事要做,

“這麽些天,我甚至還不曉得你的名字,請告訴我,好麽?”

尾音在唇齒間蜿蜒輾轉,帶著一絲懇求意味。

季燈沈默了一下。按理來說,他一個未出嫁的小哥兒把自己的名字告訴陌生的漢子,顯然是不對的。可跟這漢子相處這麽些日子,對的不對的事情都不知道做了多少了。何況人家又才送給自己這麽一件昂貴的衣料子。

既然到了這會兒,最後一面,也就更沒必要扭扭捏捏藏著掖著。

想到這兒,季燈便道,

“我叫季燈,燈火的燈。”

季燈,燈火的燈。

伊格納茲在心底默念了兩遍,突然掀起一個笑來,原來大安國的名字都是兩個字的。

斐諾·伊格納茲眨了眨墨綠色的眼,直視著季燈,神情肅穆而莊重,

“那麽,我的名字是斐諾,你可千萬,要記住。”

……

季燈背著一擔柴火,牽著季小妹走在回季家的路上,心裏頭卻是一直想著剛剛綠眼漢子……

應該叫斐諾了。

季燈一直在想著斐諾那雙墨綠色的眼,其中的莊重和純粹叫季燈忍不住心悸。

但不管怎麽說,從這一刻起,斐諾,和季燈兄妹就算互不相識了,欠不欠的就都拋諸腦後,此事到此為止,一切都算兩清了。

季燈甩甩頭,將腦袋裏的雜念都甩出去。

現下他要做的,就是在相看好人家之前,多縫幾個荷包,多配幾份去頭油粉,多攢幾個體己銀子。等將來嫁過去能自己當家做了主了,季燈再買些小瓷瓶裝著賣。

要是……他也會斐諾那手手藝就好了,掰些柳枝編成盒子裝了香粉,又沒成本還又好看,價錢也能再貴上兩三文。

可惜了。

季燈嘆一口氣。

不過得了一件鬥篷,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季燈一面唾棄自己虛偽,一面又忍不住歡喜。那鬥篷一看就是貴料子,賣到成衣店或者當鋪指不定能抵多少份去頭油粉的錢。

就像斐諾說的,換作別人,的確不一定會救陌生人,何況他多多少少也是做了點貢獻的。斐諾一看就是有錢人家,指不定這鬥篷對他來說確實不值一提,那季燈當然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下。

也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拿去換錢了。

想著自己又將拿到許多銅板,季燈的眼睛就熠熠發光。

鬥篷太顯眼,季燈便將它先存放在茅屋裏,等著哪天方老太不註意的時候再帶下來。

等忙活了一天,終於能回到兄妹倆的小屋,季燈癱在床上放松下來,這才想起今個兒還帶了一筒藥回來。

也不曉得能不能用。

季燈打開竹筒,看著裏面墨綠發黑的一團暗自嘀咕。

“好點了麽,哥哥。”

卻是季小妹已經急急的用手指挑了,輕輕的抹在季燈還泛著青的膝蓋上。

季燈哭笑不得,

“你都不知道這是啥藥就這麽急著給我抹上,萬一有毒呢?”

季小妹擡起小臉,一臉認真,

“綠眼大哥不會騙我的,說是給你治膝蓋,就一定是治膝蓋的。”

季燈不由得吃味,季小妹這才和斐諾認識多久就這般信任他,連他這個親哥哥都快要比不上了。

但看著季小妹一臉認真的模樣,季燈又心底柔軟。

算了算了,抹都抹了,好歹是藥,雖然不曉得有沒有用,但又不花錢,抹了也不吃虧。

這般想著,季燈便也挑了一手指,抹在另一邊膝蓋上。

……

方老太這次顯然沒有了上一次給季燈相看人家的熱情,只等著端柱家的打聽。端柱家的上次在秦家的面前失了臉面,本不想再攬季家這活兒。還是當家端柱勸他,

“好歹家裏也有個童生和秀才公,咋也不能落了人家的面子,萬一將來真考中了,就是去巴結也輪不到咱們。就算沒考上,等咱兒子再大點兒,送去跟著學上兩個字也是好的。不管怎麽說,還是別得罪季家的好。”

端柱家的想了想,覺著也是,便還是應了方老太,在附近村子給打聽著誰家有合適的。

等著季燈大概把手裏的槁本粉全都換成了銅板藏起來,端柱家的也終於有了消息傳來。

晚飯桌上,方老太當著全家人的面突然說了話,

“隔壁村兒有個姓黃的屠戶,同意讓你帶著小妹過門子去,你這兩天就準備準備,下個月十七號是個好日子。”

季燈動作一頓,咽下了嗓子裏的團子,低低的“恩”了一聲。

離下個月十七,還有四十來天的功夫。

方老太斜眼睨他,

“這下子沒話說了?有話現在說,別到時候再給我來一出。”

季燈咬著唇搖頭,

“沒。”

晚飯後,徐氏一反常態沒跟著季海回屋,而是親親熱熱的挽著方老太的胳膊進了主屋,

“娘,那黃屠戶可說給多少彩禮?”

方老太繃著個臉,

“能有多少?一個哥兒,還帶著個拖油瓶,人家肯要就不錯了,還想要多少彩禮。一貫而已。”

徐氏盤算了幾番,笑著道,

“一貫也不少了,只是做屠戶的,不至於這麽拮據,好歹燈哥兒有相公這麽個童生的叔叔和秀才的爺爺,就是沖著這,一貫也不太合適罷。”

方老太還能不知道徐氏肚子裏那點花花腸子,瞥了她一眼,看的徐氏心虛的低了頭,這才道,

“我心裏有底。”

言罷再不開口。

徐氏說了半天也再套不出什麽話來,悻悻的走了。

作為即將出嫁的小哥兒,季燈卻也沒什麽要做的。被子衣服家具一應,方老太半點要準備的意思也沒。何況村裏人家底都不充裕,鮮有給新人做嫁衣的,大多是拿塊紅布繡在身上喜慶喜慶便罷。

是以,季燈待嫁的日子,同以往也沒有什麽不同。

然,在方老太宣布了季燈的婚事幾天後,方氏突然來找了季燈,避著季小妹道,

“你三叔這幾天去打聽了一下,那黃屠戶雖然肯讓你帶著小妹過去,但卻是個鰥夫,素來愛喝酒,家底都被那二兩黃酒掏空了。膝下還有個前妻所出的哥兒,你…”

方氏頓了頓,遲疑道,

“你要不然,再考慮考慮?”

季燈繡著荷包的手一頓,低著頭默了一會兒,低聲道,

“也沒啥可考慮的了,奶既然給我說他家,就說明他家還算合適我,我帶著小妹,他帶著個小哥兒,半斤八兩,誰也嫌棄不了誰。愛喝酒也沒啥,我過去操持著家裏,總歸餓不死凍不著,平時還能有肉吃,挺好的。”

方氏聽了,看向季燈的眼神兒就帶了詫異。本以為燈哥兒是走一步算一步,不曾想居然想的清清楚楚,倒是她和季江小瞧了。

也是,季河生前就是個精的,同樣是去縣裏幹活兒打零工,季江憨憨的有多少錢都要往上交,季河雖然明面上說銅板都交出來了,可瞅瞅二房四人都吃的精氣神十足,大房和他們卻面黃肌瘦,就曉得真假了。

至於齊氏,因著是個哥兒,又是奴婢出身,沒少受方老太嫌棄。可瞧他把季河吃的牢牢地,就曉得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這樣兩個人生下的孩子,燈哥兒又怎麽會像平時表現的那樣呆愚木怔。早在那天燈哥兒寧願跪一下午也要帶季小妹出嫁的時候就該瞧出來了。

方氏心中感嘆。

但不管怎麽說,季江昨晚才跟她央了半天,方氏於是又勸道,

“你說的簡單,可日子過起來哪兒有這麽簡單?你才十四,那黃屠戶都三十了,做你爹都能行,一嫁過去又是後阿麽,家裏也沒什麽存錢,日子怎麽能好過。你三叔說,小妹交給我家看著,你安安心心的尋個好人家出嫁,偶爾回來看看,將來小妹出嫁的時候給她添些嫁妝也就是了。”

季燈聽著,手上功夫不停,一針一針下去,荷包一邊很快就鎖上了邊,聞言,面上不悲不喜,

“曉得三叔和嬸子疼我,可阿爸和爹去的時候,交代我要照顧好小妹,我是不會離開小妹的。”

方氏本也不願意多養個人,今天過來也是因著季江跟她磨了許久,她才勉強應的。聽季燈這麽說,方氏本該松一口氣,可到底是突然為燈哥兒小小年紀的老成而心疼,眼眶裏泛了濕意,

“你阿爸和爹曉得你這麽穩重,地下有靈也會歡喜的。”

可倘若季河和齊氏還在世,燈哥兒又怎會這般早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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